不知道你是否也跟我年輕時一樣,會被個案或家屬有點冒犯地問:「小姐,那你結婚了嗎?」「你有生小孩嗎?」「這樣你會懂嗎?」
每次面對這樣的質問,當時的我,心裡都微微感覺到專業被冒犯,必須忍下被刺傷的不快,努力同理對方的不信任,並且告訴她,我就算沒有經驗,也可以用專業來處理。
不過,在我結婚、生養小孩之後,才漸漸理解當年的自己真是太自大了。
女性在家庭、婚姻、育兒中受到的挑戰,無論是上課、看書、旁聽、想像,都與真實體驗有很大的差距。
最近陸續聽到同事、朋友、個案、家屬……,因為在育兒過程中的受挫、徬徨與痛苦,無論是自己尋求諮商,還是陪同孩子去接受醫療協助,因為心理師的某些回饋與建議,讓她們更陷入無助與焦慮:「他是你的孩子,你要無條件接納、包容他。」「當他需要你的時候,你一定要立刻守護在他身邊,才能幫助他建立安全感。」「如果爸爸情緒管控不好,那你要努力去hold住爸爸。」
她們為了改善孩子與家庭相處的困境,已經努力到走投無路,所以會真心相信心理師告訴她們的這些「專業指引」,同時也因此真心相信是自己還不夠努力、做得不夠好。
似乎,女人成為媽媽之後,就只能是「媽媽」,而沒辦法在跟丈夫子女相處的同時,也成為「自己」。
或許,某些時候,因為精疲力竭,只能以照顧自己的需求為優先,短時間暫時忽略孩子的呼喚,也會在事後誘發很大的罪惡感:「我不是個好媽媽、我沒辦法當個好媽媽」。然後就情緒崩潰了…
當然有可能是因為「選擇性注意力」造成的回憶偏誤,讓育兒困難的媽媽們特別容易被那幾句話刺傷,而非心理師們沒有意識到需要接住這個「人」。
只是,最近的這些「災情」,讓我不禁反省,在我自己人生經驗不足的時候,是不是也曾經在工作中,也順服了這個社會文化中的「社會論述」(Social Discourse),而犯下了「責母論」的失誤呢?
有時候,人感到困擾與痛苦,並非真的是自己出了問題,往往是因為自己的狀態或是表現出來的樣子,不符合社會輿論所期待的「標準」,比方,
-40歲的未婚女性
-婚而不生的中產階級夫妻
-不想照顧那個過去家暴妻兒的匪類老爸
這些看似「不符社會文化常軌」的狀態,都有可能讓人產生自我懷疑,或是受到社會言論的壓迫(想想過年家族團聚時有多可怕就好了)。敘事治療的哲學,給了我們一副眼鏡,看穿社會論述如何壓迫人,透過對話,讓說故事的人可以解構社會論述的來龍去脈,進一步奪回選擇權,為自己決定,是否服膺那些所謂的「正常」與「應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