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次,在我敘事治療課程的工作坊上,我邀請一位自願的學員上台做敘事對話的示範演練。
學員談起她養育特殊兒的負擔與困境,過程中數度落淚。
那次的演練,雖然有很多的情緒與淚水在這當中流動,但我並沒有多加探索與引導感受這當中的情緒,也沒有使用大部分助人工作者習慣的「聽起來你…,你感覺…」這種簡述語意加上同理情緒的句型, 而是透過當事人生命故事的擴張與探索,好奇提問,了解在持續而難解的困境當中,她是如何堅持努力而從未真的放棄,也從中找到改寫接下來親子故事發展的新方向。
示範會談結束後,擔任觀察員的學員舉手說:「老師,我覺得你沒有『接住』她。」
有幾位同學也認同地點點頭。
我有點吃驚,因為我在對話中,感受到的是,她與她的家人努力面對困境的愛與力量,即使曾經陷入絕望,但也沒有墜落,那麼,又何來的「接住」呢?於是我問與我對話的那位當事人:「剛剛的對話,你感受到什麼?」
她說:
「老師你的確沒有要接住我的意思,但我還是有感受到老師你的溫暖跟理解。
你沒有刻意去觸碰情緒,我反而覺得很安全。
因為我其實很怕跟人談我家孩子的事,每次談都覺得好無助,也怕情緒蔓延到大哭失控,造成別人的困擾,自己也很羞愧,而且情緒發洩之後,還是無能為力。
但這一次跟老師對話完,我對自己、對兒子,有很多新發現,發現其實我們都很努力,但我們各自想建立的家庭秩序不太一樣,
原來,我不能又想當媽媽,又想當朋友,這樣他反而很混淆,好像沒有規則可循,我其實可以更像媽媽一點,更主動去建立家裡的規則與秩序,這樣孩子才會更明確地知道家裡的秩序,或許才會更穩定,也不會老是覺得我不公平,要跟我吵架。」
當生命故事的主調是悲傷、絕望、自責、失去自我價值感時,透過「雙重傾聽」(double listening)的方式,試圖去聽出在他故事中,沒被說出來,但可能支撐著他撐過困境的力量與信念是甚麼。
仔細地傾聽那些一開始沒有被說出來的,透過好奇地探問,讓他說出支撐著他能在困境中撐過來的力量,新的視角才有機會出現。
或許一次的對話還不足以如魔法般逆轉人生,但似乎在某處看到了希望的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