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認出進入點的魔法時刻

我們從煩躁無奈轉變成笑中帶淚,也是我敘事實踐的頓悟點!原來敘事治療裡的「亮點」、「分支故事」、「探索信念」,是這麼一回事!
我親眼見證了故事的魔力,也習得了引導說分支故事的魔法!

2000年,我在敘事治療的發源地Dulwich Centre,完成基礎與進階共10天的敘事治療培訓,迫不及待想要把敘事實踐的觀點帶回我在安寧療護與癌症照護的臨床工作上。
但,光有一肚子理論與概念,在面對病人與家屬落落長又叨絮重複的描述中,我發現,我不知道什麼是「分支故事」的「進入點」!
讀書時懂、上課時懂,臨床實踐上卻碰了壁,摸不到「啊哈」的感覺。

直到有一天,一位因為腫瘤轉移到脊椎而下半身癱瘓的中年女病人,憂鬱、哭泣、怨天尤人、挑剔嫌棄在旁照顧她的丈夫,主治醫師希望我去跟她聊聊,要不然照護團隊因為她滿滿的負能量,已經快要燒光了循循善誘的關懷。
在我們的會談中,她一如往常地哀嘆人生的痛苦與不公平,責罵老公是個沒用的男人,讓她工作操勞累到生病,抱怨醫療的徒勞無功浪費錢……。
我在傾聽中似乎也被她那黑色的漩渦引爆了不耐煩的親情。

越是同理她,她的抱怨就越來越任性無厘頭,竟然連醫師的外型長相也難逃一劫:
「…治療已經很痛苦了,居然還讓我遇到禿頭的醫師,怎麼會有好心情…」

我壓抑著直往上翻的白眼,心中為用心治療的醫師感到不值。

沒想到她居然話鋒一轉,幽幽地說:「不過禿頭可能性能力很好…」
咦?這是什麼奇怪的結論?
但我靈機一動,這該不會是那個老派的黃色笑話吧?

「等一下等一下」
我打斷她,一邊說一邊用手比劃:
「你說的是那個『不要不要不要』跟『再來再來再來』的黃色笑話嗎?怎麼會扯到這個?」

病人幽幽地說:「我以前,同事可都叫我『黃后』呢…」

我心想,試試看吧,這或許就是個「分支故事」的「進入點」,能不能跳脫她哀嘆與抱怨的主流故事呢?

於是,我順著這條線,問起了她過去的工作狀況,為什麼一個女性需要知道那麼多黃色笑話,甚至可以被封為『黃后』。
我有點拙劣地試著探索出這一條故事線的來龍去脈,以及隱含的意涵。
她說,要在職場的男人堆裡往上爬,她必須非常強悍,必須比男人更敢講、更敢做;
也因此,回到家,看到事業表現平平,卻花很多時間操持家務的丈夫,她就一肚子火,覺得自己怎麼會嫁給一個那麼懦弱沒用又平庸的丈夫。

「但是啊…」
她忽然嘆了口氣:「或許我是嫉妒他不用去外面打打殺殺,才會嫌棄他;
又或許,我其實很感謝他讓我無後顧之憂出去闖盪,但我說不出口。」
她哭了:「老公,謝謝你一直陪我到現在,承受我很多的怨跟氣,對不起。」

我們都對於這樣的轉折大感意外,也在那天順勢引導了他們夫妻倆彼此道謝、道愛、道歉、道別、寬恕、解怨。

然後她又一連抖了好幾個黃黃的包袱。

那個午後,我們從煩躁無奈轉變成笑中帶淚,也是我敘事實踐的頓悟點!原來敘事治療裡的「亮點」、「分支故事」、「探索信念」,是這麼一回事!

我親眼見證了故事的魔力,也習得了引導說分支故事的魔法!

然後學、用、教、省思、實踐、推廣,確認了自己的心理治療學派以及督導取向,才能支撐我一路走到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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